引語
薛瑄是萬榮縣里望鄉(xiāng)平原村人(原屬河津),明代理學家、教育家、文學家,又是著名的清官廉吏。同時,薛瑄也是著名的法律工作者,以剛直不阿、執(zhí)法如山著稱。
▲薛瑄像,文清是其謚號,薛瑄是明朝第一位從祀孔廟的賢臣。 (資料圖)
薛瑄的籍貫雖然是平原村,但卻并沒有生長在山西老家。薛家屬于書香門第,祖父薛仲義生活在元末明初,因為戰(zhàn)亂沒有科舉做官,平時在鄉(xiāng)下教學。薛瑄的父親薛貞,洪武年間中了舉人,被任命為河北元氏縣教諭。
當時,朝廷鼓勵官員孝養(yǎng)父母,專門有補貼,所以薛貞上任后,就把一家人都接到了河北。
薛瑄就是在元氏縣出生的,當時是洪武二十二年。
薛瑄在永樂十八年參加了河南省的鄉(xiāng)試,中了解元。第二年,薛瑄到北京參加會試,中了二甲進士。
車輪為窗 御史清貧
薛瑄中了進士之后,并沒有立即去做官。因為祖父、祖母相繼去世,父親薛貞在家鄉(xiāng)守孝,所以薛瑄也回了平原村,侍奉父親。幾年后,薛貞守孝期滿,被調(diào)到河內(nèi)縣任職,也就是今天的河南沁陽。薛瑄陪父親到了河內(nèi)縣,又陪父親去北京朝覲。薛貞從北京回來的路上就已患病,回到河內(nèi)縣便去世了。于是,薛瑄又回家鄉(xiāng)守孝。守孝期滿,薛瑄入朝做官,已經(jīng)40歲了,被任命為監(jiān)察御史。
明朝官員的俸祿很低,清廉的官員往往都十分清貧。薛瑄做了5年御史,才有能力在北京買了兩間便宜的小房子。這房子低矮窄小,光線不好,家里又沒有多余的錢做窗戶。薛瑄的大兒子薛淳把一輛廢舊的獨輪車拆了,把東墻挖開,用車子上的舊木料,勉強安了個窗戶。這個窗戶十分難看,薛瑄回家看見了,自己都笑出聲來。后來,薛瑄寫了一篇短文叫《車窗記》,專門講這件事。其中一段說:
以御史之顯,曾不能辦一窗,致以此物為之,使富者見焉,必睨目而哂,掩口而走矣。御史之拙于生事,乃至乎此。
意思是自己做著御史這樣重要的官職,卻連窗戶都買不起。有錢人看見了,一定會笑話的。自己這個御史,實在是不善謀生啊!
薛瑄在官場上待了20多年,后來官職很大,都做了閣老。但他一生堅守清廉,實際上算是清貧了一輩子。
晚年退休后,權(quán)臣石亨來看望薛瑄,說:“我向皇上請示一下,給你下一份圣旨,你回家后可以在家里正式辦學,收一點學費,養(yǎng)家糊口?!?/p>
薛瑄說:“元朝理學家許衡退休時,忽必烈曾經(jīng)下旨讓他在家里辦學賺錢,許衡把圣旨卷起來掛在房梁上,從來不給人看,直到死后家人才知道有這道圣旨。我如果想賺錢,那還不如不退休呢。”
薛瑄退休后坐船從運河回家鄉(xiāng),因為盤纏少,路上吃喝都不方便,兒子薛淳就埋怨了幾句。薛瑄拿拐棍把兒子敲打了幾下,說:“我追求的圣賢之道是亨通的,吃喝問題算得了什么呢?”
薛瑄晚年居家時,其大弟子李賢已經(jīng)貴為內(nèi)閣首輔,經(jīng)常寫信問候薛瑄。但薛瑄從來都不回復。有人問:“你怎么不回復人家李賢呢?”薛瑄說:“北宋司馬光隱居在洛陽時,宰相經(jīng)常寫信問候,司馬光從來都不肯回復。我就是學司馬光的?!?/p>
執(zhí)法如山 不畏權(quán)貴
薛瑄一生最大的挫折,發(fā)生在明朝正統(tǒng)八年,當時薛瑄55歲。
53歲的時候,薛瑄的官運來了。執(zhí)掌朝政的大太監(jiān)王振詢問大學士楊士奇:“我家鄉(xiāng)有沒有可以當京官的人才???”王振是今天的河北蔚縣人,但當時蔚縣歸山西管,王振算是山西人。楊士奇就說:“有個薛瑄是山西人,在山東當提學僉事,人很不錯?!蓖跽窬桶蜒Μu調(diào)進北京,擔任大理寺少卿。當時吏部正式舉薦了4名官員,但王振只批準了薛瑄和另一人,讓他們乘著驛馬火速進京。
薛瑄進京之后,楊士奇就跟薛瑄說:“提拔你是公公王振的主意,你要上門去感謝一下王公公。”說了幾次,薛瑄就是不理會。楊士奇又派薛瑄的朋友和弟子李賢去勸說,薛瑄答復說:“提拔我是朝廷的旨意,向皇上謝恩就夠了,我怎么能去私人家里謝恩呢?”薛瑄就是不肯去。后來,王振主動跑到朝房來看望拉攏薛瑄,別的官員都趕緊下跪行禮。薛瑄卻只是拱了拱手,不肯行大禮。王振拿薛瑄也沒有辦法。
王振提拔薛瑄,一方面固然是想拉攏朋黨,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善意,想為朝廷選拔賢才。薛瑄不肯向王振謝恩,王振剛開始并不是很在乎的。有好幾次,皇帝給薛瑄賞賜宮紗和團扇,其實都是王振的意思。但最后,薛瑄還是把王振給惹翻了。因為一個普通的案件,薛瑄執(zhí)法如山,不肯讓步,被判了死刑,差點掉了腦袋。
薛瑄任職的大理寺是負責復查案件的,不直接審案,但審好的案卷都由大理寺來復查,有問題就要發(fā)回重審,以此杜絕冤假錯案。
有個下級軍官叫楊安,因病死亡,已經(jīng)兩年了。楊安的小老婆和錦衣衛(wèi)軍官王山好上了,想嫁給王山。大老婆賀氏說,守孝未滿,怎么能夠改嫁呢?王山是太監(jiān)王振的侄子,他就教唆這個小老婆,讓她出面告發(fā)賀氏,說楊安是讓賀氏給毒死的。
軍人的案件都是由錦衣衛(wèi)負責審理的,王山就在錦衣衛(wèi)工作,私下一運作,就把賀氏和相關(guān)人員判了死刑。案卷移送到大理寺,大理寺官員發(fā)現(xiàn)口供前后不一致,充滿了疑點,薛瑄就要求發(fā)回重審。明朝能審案的部門有錦衣衛(wèi)、都察院、刑部等。這個案子后來就交給都察院來重審,審完之后,仍然維持原判,薛瑄的大理寺還是不同意。根據(jù)當時的規(guī)定,如果幾個部門都審不好,就要上報給皇帝。薛瑄便向皇帝匯報了,請求皇帝關(guān)注此案?;实巯铝睿屝滩坷芍信撕橛眯牟樵L。潘洪走訪左鄰右舍,詳細調(diào)查之后,說楊安是患痢疾半年后去世的。楊安病重期間,賀氏曾經(jīng)請道士到家里畫符念咒,讓楊安喝過符水,但沒有下毒的事情。
這樣,案件就算是初步平反了?;实凼终鹋?,說“原問官好生不用心”,把都察院相關(guān)人員罰俸三個月。都察院說案件原本是錦衣衛(wèi)審的,于是錦衣衛(wèi)相關(guān)人員也被罰俸三個月。當時,明英宗只是十幾歲的小孩子,所謂的皇帝震怒,實際就是太監(jiān)王振生氣了。這時候,王振還是支持薛瑄的。
大理寺的薛瑄堅持原則,平反冤案,無形中得罪了朝廷的兩大要害部門——都察院和錦衣衛(wèi)。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叫王文,錦衣衛(wèi)的指揮使叫馬順,這兩人都是太監(jiān)王振的親信黨羽。他們就向王振進讒言,挑撥離間,說薛瑄的壞話。再加上侄子王山的誣陷,王振就對薛瑄和大理寺有了看法。隨后,都察院和錦衣衛(wèi)聯(lián)手反擊,誣告大理寺官員貪贓枉法,為死刑犯開脫。王振就下令逮捕大理寺的主要官員,交給都察院來審查。這一次,幾乎把大理寺的官員一網(wǎng)打盡,朝廷只得另外派人來負責大理寺的公務。
審案時,左都御史王文是主審官,薛瑄反倒成了被告。薛瑄當場就提出質(zhì)疑,他說:“王文,你也是案件當事人之一,應該回避,怎么能來審問我呢?”沒想到正中王文下懷,王文立即向王振誣告,說薛瑄是“囚不聽理”,不服管教。王振大怒,下決心要把薛瑄置于死地。
薛瑄在朝堂上接受了拷打?qū)弳?,又被關(guān)進了錦衣衛(wèi)的詔獄。當時,王振曾經(jīng)利用詔獄的潛規(guī)則整死過政敵,所以大家都認為,進了錦衣衛(wèi)的詔獄,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了。有朋友去詔獄看望薛瑄,發(fā)現(xiàn)薛瑄手拿一本《易經(jīng)》,正在從容閱讀,根本不知道害怕,就贊嘆道:“你真是個鐵漢子啊!”薛瑄說:“平反冤獄是我的本職工作,因為秉公執(zhí)法而獲罪,有什么好慚愧的呢?”人們后來稱贊薛瑄是“鐵漢公”,就是從這兒來的。
案情反轉(zhuǎn)過來,賀氏等人維持原判被處死。大理寺幾位官員以及刑部的潘洪都被判了流放,主要負責人薛瑄則被判處死刑,秋后處決。
當時刑部的意思是,薛瑄的問題屬于工作失誤,不應該判得太重,罰點錢,官復原職就可以了。但王振不同意,堅決要處死薛瑄。明朝的死刑案件都實行“三覆奏”,也就是要向皇帝上報三次,以免產(chǎn)生冤案。第二次“覆奏”時,薛瑄的三個兒子出面,一個愿意替父親去死,另外兩個愿意替父親去流放地,以王振為代表的朝廷沒有同意。到第三次“覆奏”時,事情終于發(fā)生了變化。
傳說,太監(jiān)王振家里有一位老仆人,在廚房哭泣不已。王振很奇怪,問他是怎么回事?老仆答道:“聽說薛夫子快要被處死了,我心里很難受。他是個好人啊?!蓖跽衤犃耍H受感動,就打消了處死薛瑄的念頭。
另外,王振有一個親信叫王佑,在朝廷擔任侍郎。他向王振匯報說,薛瑄的案子實際上是冤案,朝廷的官員們都知道真相是怎么回事,薛瑄不應該判處死刑。這樣,王振最后關(guān)頭下令赦免薛瑄,把他繼續(xù)關(guān)在錦衣衛(wèi)的詔獄里。幾個月后,又放薛瑄回鄉(xiāng)為民。
高調(diào)復出 不改初心
薛瑄在家鄉(xiāng)住了幾年。正統(tǒng)十四年,發(fā)生了著名的“土木堡之變”,王振被殺,明英宗被俘,幾十萬明軍被瓦剌擊潰。緊接著,留在北京的王振黨羽馬順、王山等人都被朝臣打死,王振勢力全面倒臺。薛瑄被起用,乘驛馬火速進京,參加北京保衛(wèi)戰(zhàn),抗擊瓦剌。這一年,薛瑄61歲。
在所謂的對立面中,原左都御史王文在明景泰帝時代繼續(xù)得到重用,權(quán)力比以前更大了。薛瑄和王文之間,又發(fā)生過一次激烈交鋒。
江蘇一帶發(fā)生了災荒,幾百名貧民去找大戶人家借糧。大戶不給,貧民就把大戶人家給燒了。這在當時是一個很大的案件。
王文奉命去南方查辦此案,逮捕了二百多人。他為了立功,就以謀逆罪論處,全都給判了死刑。謀逆罪,就相當于起義造反,推翻朝廷,是沒有活路的。
薛瑄當時已經(jīng)做了大理寺卿,仍然是主管復核案件。他閱讀案卷后,認為這二百多人不是謀逆罪,這個案子只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而已,不應該全判死刑,就提出了異議。經(jīng)過一番爭論,朝廷最終聽從了薛瑄的建議,改判幾位首犯為死刑,其余從犯都減了刑。
王文對薛瑄十分不滿,公開叫囂道:“薛某人舊性不改,我一定會報復的?!边€有一種說法是:“此老倔強猶昔?!币馑际?,上回都給你判過死刑了,都把你打回原籍為民了,你怎么不長記性,還敢來招惹我?
薛瑄復出之后,先后擔任過南京大理寺卿、北京大理寺卿,平反過大量冤案,都是按原則辦事的。不應該判死刑的,他會堅決頂住。應該判死刑的,他也不會放過。有個富豪殺了人,案子久拖不決,有官員想饒過這個富豪,薛瑄說:“饒了他,那死去的人該怎么辦呢?”最后還是給富豪判了死刑。
明英宗復辟之后,薛瑄被人推薦,受到重用,做了禮部侍郎和內(nèi)閣學士,后世稱為“閣老”。但幫助明英宗復辟的那伙人都不是好人,他們想利用薛瑄的好名聲,干自己的壞事。那些人要殺害在景泰朝得勢的于謙和王文,薛瑄反對過,勸阻過,但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。那些人還利用薛瑄和王文的個人矛盾,派薛瑄去宣詔監(jiān)斬王文。薛瑄的年紀已經(jīng)很大了,只做了幾個月的閣老,就急忙忙地告老還鄉(xiāng)。實際上,他是不愿意再與朝廷中的奸臣為伍,想早日脫離那是非之地。
薛瑄退休后在家鄉(xiāng)住了七八年,悉心教導各地的弟子,后來形成了在明朝頗有影響的河東學派。76歲時,薛瑄在家里從容去世。 (王振川)